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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屏幕手机可不好用,声音小字也小,接电话还不方便”,刚开始用的时候,杨绍勤经常因为点不到接听键而错过电话,后来才逐渐习惯。今年过年,原来的旧手机电池出了问题,女儿给她买了个新手机,但新的手机接听电话需要向上滑动,这又给她带来麻烦,“刚开始用总是划不开,接不到电话”,现在她虽然已经基本可以熟练地接电话,但每次来电她总是很紧张,使出很大力气向上滑动屏幕。虽然孙女告诉过她接电话和刷抖音差不多,轻轻往上一滑就可以了,但杨绍勤总是不放心“我用着感觉还是不一样,抖音轻轻一滑就上去了,电话难接一点”。
除了电话以外,杨绍勤最常用的就是微信和抖音,比起电话,杨绍勤现在更愿意用微信来和家人朋友联系,只要有无线网,用微信发信息打电话就不要钱了,这样更省话费一点,而且微信还能打视频电话,但她自己不会打视频电话,用微信拨出视频电话需要找到右下角的“更多”栏里的摄像头图标,再点击“视频通话”才行,这对杨绍勤来说太复杂了,但只要双方打过视频电话,再点击聊天记录里的通话记录就能直接拨打出去,因此,她让孙女给每个她熟悉的朋友先打一个视频电话,这样以后就能直接通过通话记录拨打视频了。杨绍勤识字不多,只能认识“大”“小”“人”等最简单的汉字,因此,她让孙女把每个好友用一些简单的汉字或者数字进行标识,例如,备注“3”的是她陪读时认识的33楼那位老奶奶,“小”是指自己的小女儿。但时间久了,她也会忘记这些简单汉字背后的意涵,备注着“又”与“人”的微信号究竟是谁,再没人能想起。有段时间,杨绍勤发现孙女突然从聊天栏里消失了,她尝试给几个看起来像是孙女头像的人打电话,结果都不是。后来孙女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原来是孙女换头像了,备注着孙女名字的那两个字虽然她喊过无数遍,但还是难以辨认。“我很少换微信头像,怕她找不到我着急”小姜向我解释,小姜上次换微信头像还是两年前,她换的时候还认真向奶奶解释一番,以免她找不到。
但杨绍勤每天使用时间最长的,还是抖音。起初孙女为了自己陪读的时候不过分无聊,给自己下载了抖音,抖音操作简单,只要上下滑动,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视频。杨绍勤喜欢看小短剧,这些短剧都是套路化的家庭矛盾、惩恶扬善,但她却看得津津有味,虽然看得多了,她也知道内容都是假的,和电视剧一样都是人扮演的,但杨绍勤觉得短视频能一次性看到结局,中间也没有广告,比看电视畅快。以前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候,她每天晚上洗漱完都要看一会电视剧,现在,她已经很久没开过电视了,“电视剧好多都看不到结局,而且它每次都故意在要紧的时候停下”。除了小短剧外,杨绍勤还喜欢看一些“专家”介绍一些关于就业、风水的知识,“抖音里有些人很有文化,讲起来头头是道”,有时候她看到一些关于学习、就业的视频,还要把孙子孙女叫过来一起看,但孩子们往往一脸不情愿。她按照风水“专家”的指导,改变了家里陈设的位置,又把买来的装饰塑料花全部扔掉。虽然孩子们有时会表示抗议,但杨绍勤总是对这些“专家”深信不疑“这人一看就是有研究的,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看,给他点关注”。除此以外,杨绍勤还能刷到一些亲戚朋友发的抖音以及附近地区的一些网红,她有时也感叹网络的强大,“这人不就是在街上卖茶叶么,现在成大网红了,火得不得了,玩抖音的都认识他”,这些网红大多是这个小县城内的人,他们也许是开茶馆的,也许只是一个农民,但却在这个平台上做得风生水起。杨绍勤有时也会尝试拍短视频,这是她陪读的时候其他老奶奶教她的,“我还会把别人放的音乐和特效拿来用”,杨绍勤有些骄傲地说,有时遇到一些好听的音乐,她会套用模板,对着自己拍一通然后发送出去。打开杨绍勤的抖音主页,有十几个作品,这些视频没有什么内容,都是的视频配着夸张的特效和背景音乐,杨绍勤对此很满意“手机还能美容嘞,拍出来和本人长得都不一样,好看得很”。视频下面偶尔也有评论,都是一些熟悉的亲戚朋友,发一些比心和送花的表情包,杨绍勤不会在抖音上发信息,只会给别人点赞以示回应。
虽然杨绍勤现在已经能够熟练使用抖音,甚至每天睡觉前都要刷上一会,但对于不识字的她来说,对智能手机只能进行一些最简单的应用,她最常用的是电话、微信和抖音,但也只会用这三个软件,她甚至连天气都不会看,每天晚上还要守在电视前看天气预报,她很羡慕那些会在手机上看天气预报的人,“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比电视上准,而且能精确到每小时”,手机上的其他应用都处于“未开发”状态。此外,由于杨绍勤识字不多,对智能手机了解也不够,她经常会被困在一些奇怪的界面里退不出去,有时,一个简单的更新提示可能就会让她好几天打不开软件。杨绍勤一般是先找村子里其他略微识点字的老人,有时他们也没法解决,那就只能等周末上初中的孙子回来帮她“修手机”。在杨绍勤印象里,孙子不怎么玩手机,但“他每次点个三两下就修好了,对这东西可行了,我天天玩都玩不明白”。而孩子们每次修手机都能发现手机里被莫名其妙下载一些软件,如抖音极速版、快手极速版、拼多多等,这些应用广告散布在抖音视频中,稍有不慎就会自动跳转下载,导致手机卡顿。但杨绍勤完全发现不了,更不会卸载应用。为了使用方便,她让孙女把常用的电话、微信和抖音挪到了屏幕正下方的固定栏,这样这些图标就不会“乱跑”了,也就不用每天从一堆图标中寻找了,但这样她就更无从得知手机里是否多了一个软件,只能等着孩子帮她定期“检修”。
杨绍勤不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,事实上,村子里几乎所有老人都有智能手机,“都会用手机,都会刷抖音”。这是安徽省一个小村庄,大部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,村子里大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和小孩,大部分老年人仍然在坚持种田,他们的生活称不上清闲,但在农闲之余,他们总是会掏出手机,然后熟练地打开抖音。没有智能手机以前,老人们在空闲时间便喜欢聚到一起聊天,夏天找个阴凉的巷子,冬天就找个能晒太阳的稻场,一聊就是大半天,现在有点闲暇时间便坐在家里拨弄手机,连出门聊天都少了。杨绍勤以前最喜欢找人聊天,常常站在路边和人一聊就是一小时,现在除了干农活外,她也很少出门了,一得空就摸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,“出去拉家常聊来聊去也就那些,抖音里各式各样的都有”。
现在,玩手机已经成为杨绍勤的一种习惯,“躺床上不看会抖音就睡不着”,家人有时会吐槽她太沉迷了,她也深有体会,但手机好像有种魔力在吸引她。此前,杨绍勤对智能手机没什么好印象,她印象深刻的是每年过年,儿子媳妇每天都抱着手机看,吃饭前要拿着手机拍,吃饭的时候还要在手机上戳来戳去,这让她很生气,难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年,却这样心不在焉。此外,比起自己包的大红包,孩子们也更喜欢在手机上抢红包。自己给的红包孩子总是匆匆接过去,然后又守在手机旁抢红包,“那几块几毛有什么好抢的,平时地上掉个硬币都不稀得捡的”,但孩子们总说“你不懂,抢来的和给的不一样”,她确实不太懂,但总觉得年味好像从身边转到了手机里,孩子们喜欢在手机里抢红包,看手机里别人的年夜饭和烟花。自从杨绍勤接触手机后,她发现在手机里看别人过年确实很有意思,抖音里有各地过年的习俗,很新鲜,也很有趣,杨绍勤也会撺掇并配合孩子们拍新年视频发到朋友圈或抖音上。她有时也会感叹“难怪小孩们玩手机瘾大,大人每天都想着玩手机,又能要求小孩有多高自制力呢”。
当然,杨绍勤没觉得自己玩手机有什么不好,她认为小孩在读书,时间很宝贵,要用来学习,玩手机就是荒废时间,但到了她这个年纪,也就没什么所谓的荒废时间了,不如说,她最富余的就是时间,玩手机能消磨时间,还能看一些有趣的、平时接触不到的新鲜事物。但由于缺乏对信息甄别的能力,杨绍勤也总是会盲信一些手机上的言论,尤其是一些所谓“专家”的言论。去年日本排放核废水时,杨绍勤一连在抖音上刷到多个“专家”建议多囤一点盐,她立马紧张起来,大晚上还要出去买盐,孙女告诉她食盐一般是井盐,不受核废水影响,但她坚持要听专家的话,还是花高价买了一大箱盐回来。第二天,抖音上风评一转,一些专家站出来辟谣说核废水对食盐没有影响,她又开始到处宣传不要囤盐,并按照专家说的头头是道地解释起来。小姜有时也会吐槽“明明我说的话和那些专家说的一样,她就是不听,我下次要有什么想说的,干脆拍成抖音视频发给她,她就愿意相信了”。且由于视频软件的算法推送机制,看一次某类视频抖音总是会推送类似内容的视频,也极容易让杨绍勤陷入某种信息茧房,有段时间,杨绍勤经常在抖音上刷到拐卖儿童的视频,甚至每隔两三条就有一个某地区有儿童失踪的新闻,这让她觉得十分不安心,感觉人贩子就在身边,甚至让孙子周末在学校待着别回家了,路上太危险了,让他等人贩子风头过去了再回家。杨绍勤刷到的视频永远是那么几类,小短剧、“专家”科普和周边人发的视频,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点“有时候看到一个人的视频,然后天天就能刷到”,这让她陷入某种信息壁垒中。但杨绍勤并不关注什么所谓的茧房,刷视频能让她消磨时间,给她带来欢乐,这就足够了。对她而言,玩手机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意义,也不是为了寻求什么知识与认同,既然这样,那么一直刷她自己感兴趣的视频,也没什么不妥。
正如杨绍勤所说,刷短视频能给她带来欢乐,也能让她见识一些从未见过的风景。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,老人们大都没出过远门,杨绍勤上次出远门还是孙女出生的时候,她去儿子媳妇打工的地方把孙女接回老家抚养,她晕车十分严重,从家里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到儿子媳妇工作的地方简直要她半条命。从那以后,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县城,转眼间二十年已经过去。村子里变化不算大,就是土路变成了水泥路,有好几家拆了瓦房盖上平房楼房,这是她对经济发展的全部认知与想象,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,她无从得知。有次杨绍勤去参加宴席时遇到一位住在城市的远房亲戚,向她炫耀自己出国游玩的经历,这让她很是羡慕,回家不厌其烦地向老伴讲述“去了好几个国家,都是坐飞机去的”“说有的地方山上一年四季都是雪,夏天上去都要穿棉袄”,单是语言的描述都让她羡慕不已,而视频软件不仅有声音,还有画面,让她看到外面的世界。有一次,她在一个直播间守了一个多小时,只是为了看一眼广场升国旗,虽然电视里也会放升国旗的视频,但她总觉得那太过庄严正式,离自己太远,虽然在直播间看也是隔着千山万水,但她总觉得看的视角更加真实,仿佛这块屏幕可以将千里之外的升旗仪式搬到眼前。
杨绍勤和老伴都近七十岁,孩子们总是劝说他们别再种田了,好好待在家里享福,但她根本闲不住,家里的田地一亩都没少种。对她来说,如果田都不种,生活也太没意思了,玩手机固然是一种消遣方式,但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玩手机,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。杨绍勤所在的村庄里没有什么所谓的村民活动中心,晚上也没有人组织跳广场舞,她有时也会学着抖音上的广场舞试着活动两下,但一个人跳实在是没意思,若是组织村民一起,也没有像样的空地供他们活动。每天吃完晚饭,杨绍勤要么出去转转,和别人聊聊天,要么就坐在家里玩手机。对她来说,可供消磨时间的方式实在太少了,“不让我看手机的话,那就只能看电视或者出去找人聊天了”,而一天的时间对她来说又太过漫长,上了年纪以后,杨绍勤觉得自己每天所需的睡眠时间缩短了,常常睡到凌晨醒了,然后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,只能就这么躺着到天亮。现在她有了手机,晚上睡不着就打开抖音看看,毕竟抖音上的视频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,不必担心会无事可做。
现在杨绍勤和老伴两个人在家,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打工,正在上初中的孙子只有周末能回来一趟,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。她闲下来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用微信联系家人固然方便,但她总是担心会打扰到他们上学上班,因此每周也只是在固定时间打个视频电话,而打开抖音,看着一些搞笑视频配着夸张的音效,也可以让她短暂地忘却这种孤独的感受。虽然身边总是冷冷清清,但打开手机,就会有人在哭、在笑、在吵闹,杨绍勤感觉这样也不错,热热闹闹总比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要好。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吐槽老伴手机声音太大了,但每天吃饭听着老伴抖音里吵吵嚷嚷的声音,仿佛桌子上就能凭空多出来几个人,不会让她觉得过分乏味,否则,只有她和老伴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,这种沉默对她来说太过窒息。“饭还是人多吃才香”,杨绍勤总是感慨,她也明白孩子们有自己的学业事业,不可能一辈子和她一起窝在农村,她希望孩子们能走远一些,离开这块贫瘠的土地,但也总是期盼孩子们能多回家聚聚,每当快过年的时候,她总喜欢让孙子拍一些她做的饭菜发到家庭群里,想让孩子们早点回家团聚。
现在,杨绍勤简直无法想象没有手机玩会怎样,今年女儿给她买了新手机后,她现在有两部手机,虽然其中一个没有电话卡,但连上无线网也能看抖音,“这样就不怕手机没电了,可以两个手机轮流看”。她没有觉得沉迷手机有什么不妥,毕竟她总不会为了看抖音而荒废田地,这只是消磨时间的工具罢了。而那些所谓的茧房,她不需要破圈,也不需要那么多意义,抖音为她提供了观看外面世界的跳板,既能看些新鲜事物,也能消磨时间,对她而言,这些就足够了。